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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妇人(七)_睹物思人_海天散文

来源: 登山文学网 时间:2023-08-07
在我第二次搬家的时候,和老奶奶家做了邻居。那时她丈夫尚还在世,每月有两千多的退休金,他俩的三个孩子:很大的女儿、其次的儿子和很小的女儿一起住两院房子。一家人在村里钱宽裕且劳动力充足,出去时总能被人指指点点,成为欣羡的对象。    我二年级的时候,她丈夫在自家的正楼梁上用一根麻绳上吊自杀了。那些日子,晚间睡时会从隔壁传来和尚念经敲锣混合在女人哭泣的声音,叫我和妹妹睡在屋里一阵阵的害怕。也是*一次,我很近距离的接触到死亡,每每去她家,都会看见涂着红色和黑色漆的棺材,正面斜靠着亡人的照片,那样苍白飘渺的笑脸,看上去又近又远…丈夫下葬不久,老奶奶一家就分家了。先是大女儿离婚,然后一个人跑到县城不知做什么,却将自己一个仅三岁多的儿子留给了老奶奶一人,接着儿媳又闹着要和婆婆分家,很后在家门户族的协调下终于分了。儿子儿媳住一院,老奶奶和尚未出嫁的小女儿还有大女儿留下的孙子一起,靠着几亩山地过活。日子虽难些,终究是农村,只要你出力劳动,总少不了一碗饭吃。两个女人,将小孙子一年一年带大,院子里也时时的飘出笑声一片,路过院子也常常能感受到生的气息。    可是,生活总是难的。老奶奶的大女儿一去无踪,村里却流传着她在县城做妓女的说法,且又时时为人包养。县城小,藏不住事,也无一个很富裕的人,纵使被包养也只能混自己饭食,想要保家是不能够的。县城却也大,老奶奶拉着小孙子去了多少趟却总也不能见到大女儿的身影。随着孙子的长大,小女儿也渐渐的大了,且知了一个女人该知的一切,对男女之情虽有心向往却又不完全知晓。终于在一次去赶集遇到邻村一个不爱劳动的小伙子用山歌将自己的爱情连同身体一同取了去。临秋才听了歌到初冬却已可望见微微隆起的肚子来了。老奶奶无奈之下,不要一分嫁妆的将女儿嫁给了小伙子。小伙子父母双亡,又无其他至亲,在家里常日闲逛,只把山歌唱得动听,于农活却是无知,偏偏媳妇儿也是孩子心气。两人合在一处,虽然在一方面过得好了,却也将日常的食用紧张了,又在初春就生下一个女儿来,日子过得更是结巴。老奶奶一个人领着五六岁的小孙子如以前一样的将山地种着。每天早晨我去念书,也时常的看得到她背了篮子牵着孙子的手,两人在清晨的微曦中往地里走。到了晚上我回家吃晚饭,还不见她家灯亮。老奶奶心疼女儿,家里种的粮食养的鸡猪总要每年给女儿捎带些去,而小女儿两口子若在本家断粮了,必背了婴孩到娘家来住几天。这样,我便也经常能听到那些使女孩子动心脸红的歌…    小孙子一年一年的长,到了七岁便也要上学去,那时我念四年级。我也常常的合了妹妹约他一块去,每次临走老奶奶总是蹲着身子替他整理衣服,自顾自的说“放学别贪玩,好好念书,听老师话…”等我们走的时候,她也一个人背着篮子去地里忙活了,那样的清晨里,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我们走在路上,间或踢到一个石子,便能惊醒一只只的狗,于是便会听到狗吠,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有些凄厉,偶尔的还会有人带着朦胧的声调如喃喃私语般喊着“狗,狗,你莫吵…”声音渐渐低沉,估计是又睡下了。小孙子争气,学习蛮好,又不打架逃学,放学了背个篮子,将书包挎在前胸,或捡柴或拾粪放到篮子里,总不空手回家。老奶奶和人聊天,往往含着眼泪抚着小孙子的头的说道“要是他爷爷还在,他小姨不至于那样,他妈妈也不会…”小孙子不等奶奶说完,便抢声道“我没妈妈,我只有奶奶。奶奶,你就和别人说我妈死了,就和奶奶过活…”听者大都会岔开话题。小女儿每年还会往娘家住一阵子,连带一家三口人,同时也有山歌,总是会叫村子里刚刚懂了人事的女孩子心动且脸红。    我接着就住校了,老奶奶的孙子却渐渐的学着和其他人一起抽烟喝酒了,放学了又爱四处的去玩。虽然每回老奶奶都泪流满面的劝他,他也哭着说改,却总是改不了,时日长了,各自也就将那样奢望的心冷了。小孙子念书是念不进去了,在农活上却也如他的姨父一般,拈轻怕重,常常晚间到伙伴家里去喝酒唱歌。歌声悠悠扬扬,在村里混着各样晚间的声音,有些人家会在心里暗暗的咒骂“这孩子,可对得起他奶奶!”却也有些女孩子,一壁用被子闷了脸一壁细细的听且做着柔软的梦,将心飞得老远老远…    我念书愈走愈远,直到高中去了大理,老奶奶的孙子终于没能初中毕业,回家和她一起将几亩山地种着。老人家愈来愈老,个头愈发显得矮小,身子愈发单薄,50多岁的年纪已是一头银发,满脸的皱纹诉说着一辈子的辛酸。眼睛常常的如同含着眼泪一样看得人心生怜悯,走起路来如一个只存于记忆中的小脚女子颤颤巍巍,却是依然坚强的活在那片土地上,日间揽牛打柴下地,各样农活都不含糊。    再后来,我到广州念大学,她却是愈加的老了。大二寒假回家,一次上集市上遇到她,头发不但白且掉了许多,皱纹更深了,且脸色惨白,叫人看了心惊。她却是几乎认不出我来了,看我帮她搬着她买的半袋大米歪着头端详我一壁问旁边的大妈“这是谁家的孩子?”我们在半路上见到他的孙子:一个爆炸头,半边红色半边绿色,和一群小伙子在公路边上且走且说且笑且唱…歌声依然悠悠远远。回到家和奶奶说起这些,奶奶却突然的和我讲“唉,守了半辈子寡的人,却熬不住要嫁了?”我惊了下,忙问奶奶“谁要嫁人?”奶奶说“隔壁傍的老奶奶啊。生病找先生来算命,说是要嫁人冲霉头才可消灾。这下可白守了半辈子的寡了…”我没多说,只是觉得只要愿意,老奶奶真该嫁人的。她一个人,日子太苦了。后一日二婶来家里,问起她来,她和我们说“不知道当不当真?听讲对方连鸡都拿来杀了,两人已经住一屋了。只是问了你老奶奶,她发火说‘没有的事,我守了半辈子寡难道还会守不下去么?你们别坏了我的声誉…’可是有人亲见杀了鸡的…”我未和她们多说了,只是讲别人的事不要乱传,只要自己愿意,嫁不嫁人又怎样呢?    开学不久,奶奶打电话和我说“你隔壁傍老奶奶病死了?嫁人原是真的,可惜享不得福。”然后又讲,她的大女儿回家了,且带了一个四川人同来,两人一起将丧事办了…等我几个月后放假再回家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她的大女儿。她也不年轻了,四十多岁的人,脸上涂满了白粉,身子粗壮,被裹在牛仔衣裤里的整身体胀鼓鼓的,她那些天正找人将母亲留下的柿子树一棵一棵的砍了,说是怎么也不留给那几个短命的(她弟弟妹妹)。和她一起的四川人仍然还在,他自个儿将摘下的柿子削皮晒成柿饼。后几天她家却常常的传出吵架的声音,当年的小孙子已经外出打工。不久,四川人也一个人走,奶奶和我说及四川人原是在县城打工,找不到媳妇便被老奶奶的大女儿骗了:说好帮她帮了母亲的丧事就嫁给他的,不想女人马上变脸,连带自己削的柿饼都不能卖。如今为了那件丧事已是耗尽积蓄,还得再赶回县城找工赚钱好娶一房媳妇…再过了几天,卖完柿饼之后,大女儿亦不见了。于是,那院屋子便空了一段时日。可是不久就又热闹了,儿子和小女儿为院子属谁争争吵吵,互不罢休,且将各样的言语都骂出来…接着又安静了,老奶奶的坟头,是用松枝遮盖的一抔黄土,尚无墓碑墓石,儿子后面雇车拉回石头,刻了墓碑砌上,院子也属他了。    院子虽有了归属,却无人居住,就那样锁着,几个簸箕挂在阳台上,风一吹,便轻轻的,轻轻的摆来摆去。院子围墙上的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檐下的燕子,在第二年来见无人居住,也另找了人家。村里的人传闻晚间路过院子,会听到女子的抽泣,我想,这多概是风吹簸箕的声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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