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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妇人(六)_睹物思人_海天散文

来源: 登山文学网 时间:2023-08-07
在我二年级的时候,金花突然的和我一班了。她家就在学校的旁边,仅隔着一堵围墙。说是“突然”,乃是因为她是没有念一年级的,一进学校就直接二年级了。她那时已经十四五岁,和我们一群整天拖着鼻涕背着猪草篮子去上学的娃娃不大一样,胸脯胀鼓鼓的,很像我们喊的姨那样的长辈。我至今不曾想明白她为什么一进学校就念二年级,估计是老师嫌年纪太大不好让她念一年级或者是她以前曾经念过书,又退学了。我倾向于后者,因为她的成绩是很好的。    金花母亲去世的早,至少我对那个传说中病死的女人没有任何的记忆。她家里有三兄妹,上头一个哥哥已经在家里作正经男人使,一个父亲却是长年生病的样子做起活来也有气无力,便是走路在我看来都是一段一歇的。她妹子和我一般,拖着鼻涕6岁的样子,却没上学,想来也是家境紧张不能叫两个孩子一起上学的缘故。她家门前有棵火把梨,年年六月火把节的时候就红红的挂满了一树,其他梨子还不熟,我们便瞅着没人下课或者放学就去偷。他哥哥在树根旁堆满了荆棘,我们舍不得裤子被勾破便高高的挽了裤管,于是通过那些荆棘往往会刺得满腿的血丝。偷了的梨子自然是不敢叫金花知道的,她却每每能够跟踪我们,一到我们幸苦的过了荆棘爬上树要摘时她便出现了,像个大人似的叉腰骂道:“小短命的,还不给我下来。又来偷我们家的梨,看我不用土块砸你们…”便会弯腰去捡土块或是小石头往树这面扔,打是打不到我们的,可要吓走我们也就够了。于是,大家都很讨厌她,为了那些梨子。然而,她在班里又是很高很大的,游戏的时候不论是跳绳、抓石头子、跳白粉或者追人,和她一伙准能赢,于是那时大家又都忘怀了她用石头打我们的坏处了,争着要和她一伙…    二年级下学期,突然的一件事却几乎叫所有班里的人都不愿意理她了。本来学期开始的时候就说考试只考数学语文的,不想到临近期末的时候村里突然下了通知说自然和品德也要考。老师便叫我们一个上午将两本课本背完了才能回家吃饭。两本课本,说厚不厚说薄不薄,每本也就50多页的样子,且多数是图,可是要将两本几乎看都没看过的书背完,一个上午从7点到9点多也是不大可能的。金花却在快要放学的时候背完了,然后一个人一跳一跳的蹦回家去,我看得见她的两个马尾在肩膀上一甩一甩的。我和其他人一样,背不出,很多背了一本,老师便不让我们回家吃饭了,大家集中在学校里高声的念、背。金花吃完饭又来学校了,还用手捧了些烧得焦黑的锅巴,老师叫她听我们背,自己回家吃饭去了。金花大咧咧的坐在讲台的靠椅上,一面嚼着锅巴一面听我们咿呀的背书,其实大家的眼睛都望着她的锅巴呢。老师一走,就有好几个女生去央告她让她放我们回家吃饭,来了再背,并许诺给带好东西,可她终究不听,一个也不放过。那天,只有几个人在后面背完书回去吃早饭,且他们下午上课每个都迟到了。更多的人如我一样,在学校饿了一天的肚子,家家父母都忙活,哪有时间考虑孩子饿肚子的事,况且饿一天是饿不坏的。自那时起,大家便不怎么理她了,便是游戏业不大喜欢和她一起耍。    三年级开始不久,她辍学了。原来她的妹妹念书了,那样的家需要女人劳作也没法供两个孩子上学的。由于家近,她倒是常常来学校玩的,且年龄又大,才退学便有了和她一般大小的几个姐妹一起耍子。大家看她以前和我们一起上学尚不觉得怎样,一辍学就完完全全的显出一个女人的所有动人处来了。我们每晚上自习,她们便常常在晚上出入我们的学校,看她们自由的和老师说笑、自由的走动,大家心里都很羡慕。四年级时来了个姓张的新老师,年轻帅气,教二年级,家在邻村,因回去路远便住在学校且一面在晚间看护学校的财务。这样,金花和她的同伴在学校又多了一个我们欣羡的去处——老师的宿舍。从那里,常常飘出很大的笑声。我时时的想象那里会有怎样的故事,终于还是想不出来。    之后我到炉塘去念五年级,住校了,也就几乎碰不到她,却也常常能从妹妹那里得到信息,她还是晚上常常的和同伴一起去找张老师他们耍子,也常常从宿舍里发出笑声。我在那时渐渐的意识到学习和成绩的重要,关乎这些玩的事便不怎么在心了。可是,有一晚,她突然的被张老师侮辱了。那时她父亲已经过世,她和哥哥一起搬离了原来的家,另盖了一座院子,不过尚未修葺,没有围墙也没有大门,只是孤零零的两间房子,随便的用剖开的竹子搭的围栏,她和哥哥各住一间,她便在一个很黑的晚上被张老师侮辱了。关于男女的风月事,在村里虽然不少,可是明言的毕竟不多,以至于我到了高中尚不知男女之事到底是什么,直到后面看了许多的书才知道。她却不但言说,且将张老师告了,听母亲讲且拿了撕破的内裤和血迹去化验。这样的结果,自然张老师不能再教书了,却也未坐牢,原因好像是得了疯病。在两年之后,也就是我念初二时,他在家割腕自杀了。金花虽然赢了官司,却叫村里人都知道自己贞洁已失,便没人去提亲。村里的年青人,妻子有情人虽然不少,可终究是背地里的,如金花这般人人都知道的,便不敢也不愿意娶了,只为了受不了太多的闲话。    我因念书越走越远,初三毕业去了大理念高中,一学期才能够回家一次,村里的事知道的更少了。高一放假回去,妈却和我说“金花嫁人了,嫁给了‘老山东’,7000块钱”。“老山东”在村里指的是来村里娶妻子的外省人,倒不一定真的是山东人,这些人往往给家女方家里几千块钱然后将女方带走,她们大多数在出去之后就永远的失了音讯,偶尔有些好的过了几年领着丈夫子女回到故乡看望父母亲人。听过妈的话,我许久不言。金花失了贞洁,要在本地嫁人是不大可能了,且她家又贫,那样子嫁出去,于她于她家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这样想了之后,心里便稍稍的有些释然,之后由于学业愈紧,便大抵的忘了这事了。    高二再回去,却突然的又得消息说金花跑回来了,在县里的高中卖饭,且不敢往家里来住,怕男方来人找寻,若找到了怕是要被打死的。我听了之后曾经到县里高中去过一次,正好见了她,从饭堂热气腾腾的蒸子里一碗一碗的舀着饭倒在学生的碗里,那样的面容,分明的还是那个在小学里自由出入说笑的金花。我拿着一只碗走到近前,她看清了是我,呆了一呆,立马又笑道“回来了?倒还会来这里玩玩?”我回答她“嗯,顺路来看看同学。”她在我的碗里使劲的添了两碗饭。那天的饭我终于还是没能吃完,白白的倒掉许多…    又过了四年,回家的日子愈发的久了。金花的哥哥娶了邻村的另一个姑娘,且有了孩子。她的妹妹在初中毕业之后便回家务农,如今也已嫁人,唯有她,依然还在县里的高中卖饭,整天的将自己的头埋在气腾腾的蒸子里,将自己的岁月耗在那些风华正茂的学生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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